城市里的荷花池

广州，因为属于南方，所以夏季的时候天黑的时间很晚，要天真正黑透差不多需要八点钟。而最近这段时间我又犯了懒病，是的，我有间接性犯懒的毛病,今天正好是如此。

八点半，这个城市的上空的霓虹最灿烂时刻，在这最灿烂霓虹下有一块一块的昏暗地方，这就是广州最有名的城中村，它们附着在华丽的袍子上，就如因为长时间没有晾晒而长出的霉斑，难看，肮脏，灰暗。而我，此刻就游走在这个城市的几个霉斑中的一块。这是我的地盘，我对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都如数家珍的了解。因为我的爱好之一就是推开这些或单件，或一室一厅，或两室一厅的房间，进去看这些居住在这霉斑之上的人们的生活。我的技术很好，从来没有失手过。

这一间，是一个一室一厅，地上只有一双拖鞋，真奢侈啊，一个人就租住一室一厅，何必呢，他能有多少东西放呢？一个在外漂泊的人不适合携带太多东西，那是妨碍搬家的。这是我在做了几年广漂搬了几次家之后得出的经验。这是一个男孩子，客厅里没有什么东西，一张饭桌，桌上有吃完丢下的外卖盒子。

这个男人真不爱干净，其实现在的很多男孩子是很爱干净的，他们的房间整洁，不能说一尘不染，最少比一些外表打扮漂亮的女生的房间干净。除了饭桌，还有一个放台式电脑的桌子，一台电脑，键盘上沉积着烟灰，以及各类残渣，一把电竞椅，看来房间的主人喜欢打游戏。喜欢打游戏是一个不错的爱好，最少比迷恋赌博的号。上个月吧，是的，就是上个月，就是在隔壁的那个房间，一个迷恋赌博的人。在输光了他所有积蓄之后搬走了，看得出他的无奈，但是输掉的钱不能因为他的不甘心回来，或者是赢回来。我开始对这类人很同情的，毕竟赚钱不容易，赌博只是想拼一下，看看能不能给自己博一套房子，或者一套房子的首付也可以啊，很可惜，我看到过的几个人里没有一个成功的。

去卧室看看，嗯，如我所料，床上的被子很凌乱，没有衣柜，衣服放在简易的衣架上。他是一个喜欢在卧室抽烟的人，用椅子当成的床头柜上放着烟盒，一支蓝色打火机，烟灰缸很漂亮，看样子应该是女孩子送的。我正要回到客厅打开电脑看看他打的什么游戏的时候，听到了门外钥匙声音，房子主人回来了，我要离开，不能让他发现。

我回到卧室，打开窗，上了窗台，一步跨出去踏上对面的阳台上。这里是城中村，这里的楼宇宽度如牵手的情侣一样近。我踏上这家的阳台，向后一跳，跳到阳台的地面上，在城中村，阳台是很奢侈的，其实就算有阳台也是很小，阳台这名字在城中村有些讽刺，因为这里没有阳光，所以阳台也只剩下了一个台，向下看，还挺高的，这是八楼，在城中村里算是比较高的。下面的巷子很狭小，狭小到只能容下一两个人过。

度数不大的灯光照射出幽暗巷子里那幽暗的氛围，即便我是在八楼的阳台，也能感觉到那狭隘巷子里的压抑感觉，在这样的地面，呼吸都是不顺畅的，因为常年不见阳光，风都难进来，所以就淤积了很复杂的气味，有时候下水道堵了那味道更是让人作呕，当然还有南方特有的回南天，潮湿的水汽无孔不入的钻进狭窄巷子的每个角落，然后在浑浊的空气里增加一份潮气。

我抬起头来，转身看这家的窗子，应该是个女孩子，因为窗帘是粉色的，还是纱织的那种，如果有风，应该会被风吹起来，展现它纱织窗帘特有的飘逸婀娜的样子，可惜的是城中村里连风都是奢侈的。哦，不对这家应该有风的，因为这是顶楼，风，阳光，都会光顾这家。嗯，这是会生活的女孩子，我这样断定。

我轻轻撩开窗帘一角，想看看这女孩子在做什么。房间里的灯光比较暗，应该是自己买的灯，因为房东统一配的灯一般都是白色亮光的。房间里收拾的很精致，房东统一配的桌子上有序的放着化妆品，看到了，那灯光是床头的落地灯发出的，那是一盏很漂亮的落地，但是可以看出是淘宝买的便宜货。这个很正常，大多数住这里的人都不会花大钱去买家居用品，毕竟经常搬家，如果太贵重搬起来很不方便，碰坏了会心疼好一阵。

瓷砖地上铺着一小块地毯，地毯上的图案是一只小猫，床下是一双粉红色的拖鞋，而床上则挂着蚊帐，就在我要细看女主人长什么样子的时候，床上发出了呻吟声，我吓了一跳，然后定睛看，发现床上的女孩子仰躺着在自慰，她微闭双眼，一直手在下身操作着，看她的动作应该是要高潮了，一个男人看到这场景是绝对不会马上离开的，我也不例外，我斜靠在窗台边看着她把自己推上高潮，红潮从她脸上慢慢消失，满足的笑在她嘴角浮现。然后看到她从被单里拿出一个乳胶的男性生殖器，上面套着安全套。她还挺注意保护自己的。在这城中村里，我看过很多女孩子自慰，有些是不会给这个假的棒棒带安全套的，也许在她们意识里，假的就是假的，自然也不会带病毒。她将安全套退下扔到床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她关了灯。她自然没有看到我，相信自慰满足之后的她会很快入睡，但是我没有继续往前走，毕竟这只是一个单间，一眼就看完全屋。

我转身，一跃身跳上阳台，一个飞身上到顶楼的天台，这种上下左右的攀爬我已经习惯了，也喜欢这种攀爬。在城中村，唯一宽敞的地方是天台，当然，还是要比较高层的楼顶，比如我现在所在的这幢楼，八楼，与周围的楼层基本持平。我喜欢在这宽敞的地方跳跃，舒展身体，作为男人，一直憋在这种小地方是很不舒服的。身体没有办法得到舒展，我才二十八岁，身体里还是积蓄了一些力量的，没有被时间和枯燥乏味的上下班折磨殆尽。后退，助跑，跳上天台的围墙，轻轻一跳就跳到了对面的楼顶上，因为它们只有高度，没有距离，两楼相距不过一米。

跳，跑，跳，跑，跨步，大跨步，踮脚跳，翻越障碍，这些动作一气呵成，这段路是我已经走了无数遍的了，哪个地方应该跳跃，哪个地方可以大步流星的奔走，哪个地方又是需要大步跨越，这些我早就了熟于心。不用两分钟，我就跑到了城中村最外边的一栋楼上。

我站在昏暗里，看对面，就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CBD地段，这里的办公大楼都非常高大宏伟，里面的房间也宽敞明亮，夏天空调开到了二十三度。那一栋，就在我站着的对面的右手边的那栋大楼，还灯火通明，里面加班的白领还在任劳任怨的干着活，当然，不是体力劳动，而是电脑上，我戏称西装农民，为什么叫西装农民呢，因为他们就像农民种地一样，辛苦一年也攒不下多少积蓄，最终也不过是落个温饱而已。

你问我为何如此了解他们，因为我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白天西装革履的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辛勤耕耘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到了晚上，就回到这暗无天日的城中村的小房子里，这样的生活我过了三年。

每天早晨起来，洗澡，把头吹出型，穿上仿冒的品牌衣服，其实我是喜欢穿名牌的，我爱名牌，觉得名牌衣服穿在身上才能体现出我的气质。把皮鞋擦的锃亮，然后拿着包出门，在从狭小的巷子出来之后我还要再从包里拿出一张湿纸巾把鞋子再擦一遍，因为穿过巷子的时候那潮湿的地面已经将鞋子弄脏了。然后在身上喷一点香水，别问我为什么出来才喷香水，这是经验之谈，因为在出租屋喷好之后，穿过那幽暗的巷子身上的香水就散尽了不说，还会沾染上一股子巷子里特有的臭味。从城中村出来，站在大马路上，把身上的味道散尽再喷香水是最好的办法。

而我的女友和我则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她衣着比较随意，一点儿也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对自己的衣着要求精致，当然，我也应该感谢她不一味的追求好的穿戴，因为以我当时的薪水，是供不起她好的衣着的，我们从大学就开始恋爱，毕业，一起来到广州，进公司，做白领，然后她跟着我住进了这个城中村，如果不是我要求，她可能会租更底层房子，她的理论很朴实，反正白天不在家，只是晚上回来睡觉，至于采光可以不用考虑，甚至可以忽略，但是我不行，我受不了那股味道。

嗯，我女友，是的我是有女朋友的，可是她现在怎么不在我身边呢，她去哪儿了，怎么她离开我了。为什么我们会分开？我想不起来了，两三年了，我依旧想不起来她是为什么离开我的。反正从我出车祸，变成现在这样，我就是一个人，但是我记得我是有女朋友的，我们是大学就在一起的，她是愿意和我一起打拼的，这些我都记得。但是现在她不在了，她离开我了，因为什么，什么时候离开的，这个我真想不起来。

算了，不想了，现在也挺好，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我可以任意的出入别家房子，可以在整个城中村的楼林中穿梭，一如丛林中的人猿泰山那样的自由，舒展四肢来跨越那不算宽的间距，用五分钟的时间逛遍整个城中村。当然，这样快的速度只能是楼顶，而在房间与房间则有些困难，虽然我可以从这家的窗里出来，直接进入到另一家，但是开门总是需要时间的，开窗也是需要时间的。我虽然在未经主人同意的情况下进入他们的房间，但是走的时候我还是要把门关好的，我很守法的。所以一般这种费时间的事情我都在后半夜做，我手脚很轻，到现在都没被发现过。

站在灯光昏暗，拥挤不堪的城中村的边缘，看马路对面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这是我的一个爱好之一，每个月都会这样看上几次，而每次看心里都五味杂陈，特别是站在高处，看他们从高楼大厦出来，脚步匆匆，却是走向这拥挤狭窄的城中村。而我呢，我却走不出城中村，我只能在这里，一直在这里，我为什么出不去这里呢，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专门管我们的，我们这种人或者获得真正的自由，或者重新做人。而我，却被困在这里，这些年我游荡在这里也是在寻找这个答案，寻找为什么我要在这里。但是自从我出了车祸之后我的记忆力就出了问题，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用力想也没有用。算了，不想了，其实也挺好的，出不去就出不去，相比较住在这里的人来说，我已经很自由了不是吗。我抬头看天，发现夜空中月亮在慢慢升起，应该是九点半了，我要去看我的女神了。我一跃而起，开始往城中村的中心跑，我在参差不齐的楼顶快速穿梭，以保证可以准时到达我女神居住的那条巷子。来到那条巷子的楼下，发现时间刚刚好，我的女神，她正从马路上转过来进入巷子。今天她的手里提着一袋外卖，当然还有笔记本包，看样子她还没有吃饭。她边走边看手机，脚步有些匆忙，估计回去吃完饭也还是要加班的。

说来你们可能会笑话我，我喜欢的这个女孩子，准确的说应该是女人了，因为她已经四十岁了。嗯，是一个在我们这些年纪的人嘴里的老女人了。她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很耐看，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特别是认真工作的时候，特别有味道。她刚搬来的时候还没有加班，那个时候她还在一家小制造公司做事，按时上下班。后来她离职了，入职到现在的公司，她挺幸运的，最少以她这个年纪，她这个学历能够入职一家互联网沾边的公司不容易的。听她给家里打电话的内容，应该是有老同学推荐她进去的，所以她很努力，经常加班到很晚，然后就被提拔了，看来努力工作还是有机会被提拔的，不像我，工作了两三年还是一个普通的职员。

我是怎么发现她的呢？那天是一个雨天，我在另外一个房间看电视，嗯，现在出租屋里有电视的很少，但是那个租客房间里有，我就坐下来看电视了，也许是因为外面的雨声，也许是电视情节太引人入胜，我没有听见房客回来的脚步声，直到房子钥匙扭动的声音我才听到，赶紧关了电视，快速跳上窗台，熟练的一个健步跨到临楼的同层的窗台上，然后从打开的窗子里一下子跳了进去，因为那房间没有亮灯，我以为房客还没回来就毫不犹豫的进去了。却没想到房客却是在卫生间洗澡，当她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的时候，那样子一下就让我喜欢上了。然后我看了她一晚上，一直到黎明我才离开，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每天都来看她。看着她从一个普通的职员，到现在成为了部门小主管。

我坐在她楼的对面的楼上，看着她在房间里的活动，匆匆吃过饭，然后打开笔记本开始加班。如果她运气好，不出两年她还会晋升，因为她现在的那家公司我知道的，毕竟那栋大厦也是我以前上班的地方。到那个时候她就会离开这里，搬去好一些的小区。可是我却不能跟她一起，因为我不能离开这个城中村。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其实我也是离开过城中村的，那个时候我认识了一个有钱的女人，她的年纪也是比我大，只是没有大这么多。她让我住进了她的别墅，我自然毫不犹豫的搬了进去，毕竟作为一个正常人还是分得出城中村和别墅哪个住起来舒服的。她给我买了好多真正名牌的西装，皮带，皮鞋，皮包，这些都是很贵很贵的。我想我会一辈子和她生活在一起。可惜，后来我出了车祸，然后就又回到了这里，这不得不让我感慨，真的是人生无常啊。

嗯，不管了，能陪她多久我就陪多久吧，毕竟，人海茫茫，能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容易。两点钟，她从卫生间洗漱出来，然后上床关灯睡觉。因为她是我喜欢的女人，所以我不会像看其他租客那样跑去卫生间看他们洗澡，我想还是要给喜欢的人留一些隐私的，虽然她不知道我在偷窥她。看着她入睡，看着她偶尔因为做梦而发出的呓语，看着她有时候起夜的时候睡眼惺忪的摸索着去卫生间，然后回来继续入睡。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件幸福的事。

当我抬头看到远处最高的大厦的玻璃面反射出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的时候，我知道我该离开了，虽然很不舍，但是还是站起身，拍拍坐麻了的屁股，这时一张报纸从我口袋里掉落出来，这报纸是我来城中村的时候那个管我的人给我的，我问他为什么给我这张报纸，他也不解释，只是让我一直带着这张报纸。因为开始的时候闲的无聊，所以我就反复的看，上面的内容早已经被我记得倒背如流了。我研究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来，除了上面那则出租屋里女孩子自杀的新闻，内容很短，一个城中村的出租屋里发现一具女尸，女孩子是在月底的时候自杀的，所以不几天就被收租的房东发现了，虽然是夏天，所以还没有发臭。

多好的女孩子啊，就算死也不愿意给周围的人造成麻烦，唉，可惜了。我把报纸折叠好揣进西装裤的兜里，想想还是放进上衣里面的口袋吧。这个东西丢了估计那个人会惩罚我的，虽然我不知道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唉，做鬼也不自由啊，是的，我是一个游魂，俗称叫鬼魂。活着的我以为人死了会更自由，却发现任何地方，无论是人是鬼都会被管，太阳就要出来了，我必须要回去睡觉了，再见我，亲爱的朋友们，晚上见。